徊木酌

第八章 宝马雕车香满路

“什么琥珀琉璃玛瑙的，朕只要魏璎珞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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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沉天若崩，风来白纱袅袅去，雨落屋瓦溅朵珠，薄烟笼屋丝缠断。俯瞰昏远山披霞，日边牛乳素云，火带凡丹，似天河坠了半金早月。

 

璎珞回到长春宫已有好久了，她繁繁茫茫地于小厨房间穿梭忙碌，盯着宫人们备好娘娘的晚膳，推开门出来发现天将黑了。

 

都说忙起来能忘记许多牵绕心头的杂碎琐事，她也曾深信不疑，并且这么做了。却发现这法子对于某些盘根错节的事总归还是不管用。

 

她抬头望向渐暗的天色，天昏眠缠满，曜黑眸视地。

 

今日午后，在长廊时，她很远便看到了傅恒。

 

只是心里堵着，只觉酸涩难受，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违心的话，倒不如干脆闭口不言，只当雨大蒙了眼。

 

她将挽上的袖子放下，轻轻叹了口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息气，渐渐入夜天儿也渐凉了，她搓搓手，低下高仰着的头，进了正殿。

 

长春宫里早早地点上了油灯烛火，亮堂堂暖烘烘的，容音依旧是淡妆素面，唇间一点橘红，灯火暖光的掩映下，气色像是红润了不少，她坐在炕案旁，睁圆着眸子在拣选从院庭里折取的几支茉莉，想要放在花瓶里，插放成个新鲜花样儿。

 

明玉也站在一旁，手里七扯八扯地摆弄着五颜六色的绒线，脸上散溢着幸福的笑意，嘴边的浅涡更是越嵌越深。

 

璎珞不忍心扰了这馨洽的气氛，只是蹲下行了个简易的常礼，便默默退到一旁，和明玉站在一头。习惯性地将头蹭过去审查了一番她抟心揖志忙活了大半天的“绣品”，原不想出言打击，却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的笑出声来。 

 

   明玉本是自信扬扬地将绣品拿起来整齐地捋捋布匹上的细纹，却被一声明显是硬憋也憋不住的笑意惹得气呼呼地直剁脚，还是羞恼地将绣品藏在身后，佯装生气，不理她。

 

 璎珞嘴边还是衔着刚未褪的笑，正欲说出几句好话来哄哄明玉的脾气，又想起现在殿内静的很，怕扰了娘娘清净，只好伸手弯到她身后抢来了绣品，边端详边捏着嗓子哑着声儿道：

 

“绣的......其实还不错。”

 

“真的吗？”明玉登时眼前一亮，眼里冉起了些许星光。

 

璎珞得意地笑笑，用手比划着图案：“就是这......送给心上人的围巾，怎能绣大雁呢？寄情之物，当绣鸳鸯呀。”

 

明玉脸颊两侧红晕显得更鲜艳了，且蔓延到身后颈间，她羞臊地软软捶了锤璎珞的手臂，又取回她手里的绣样儿，仔细端详了番：“诶，我怎么没想到呢，真是笨！不过鸳鸯难绣，璎珞你帮我吧！”

 

璎珞点点头答应了下来，光线斑驳交错间，下颚的伤口明显可见，

 

明玉原本盯着她的眼睛准备好好听听璎珞的教学，正好窥见了烛火的一光映射在她颊颈交界处的紫红疮口，一下没扼住嗓子，担心地喊了一声：

 

“璎珞！你受伤了......”明玉低下头，仔细观察她的伤口，嘴里还在心疼地念叨，“怎么弄的啊？仔细留下疤痕！奇怪，早上原本还见着有的啊......”

 

璎珞难堪地用手挡住下颚，留意到皇后忽的回头向她投来关心的眼神，心头微微一颤，镇定自若地笑笑：

 

“是啊......就是方才小厨房里不小心磕着了，好久了现下还觉着隐隐地疼呢。”

 

容音放下剪子，倾着身子定神儿地眯着眼仔细地瞧了瞧被手指遮掩着的血印，眉间早已操心地微蹙起来，佯装责怪道：

 

“平日里出了什么事你是最细心谨慎的一个，偏是遇着自己的事儿就开始大条起来......女孩子家家哪能时常这么磕磕碰碰的，留下疤了可不美了。”

 

 

“娘娘说的是！璎珞，幸亏这碰的是下颚，还不明显，若是你这好看的脸蛋儿.....可嫁不出去啦！”明玉立刻地补了几句，心里为报方才嘲笑之仇得意得不行。

 

璎珞立即上前重重地拧了拧明玉的耳朵，抢过绣品，拔腿就走：“你再胡说！这送给索伦侍卫的围巾，我就给你搅了！”

 

明玉吓地连忙惊叫一声，抬腿就上去追璎珞，边跑嘴里还不停地告饶。

 

长春宫内顿时笑声不断，嬉笑连连。

 

容音也坐在一旁用绣帕捂着嘴，小声地笑着。

 

“璎珞！你快还给我！”

 

“我偏不！”

 

“好璎珞，我下次再也不取笑你了！你先停下....我，我跑不动了.....”

 

“你来求我啊，这......”

 

 

“这吵吵嚷嚷地，是在干什么呢？”

 

璎珞和明玉闻声儿立时停下了脚步，连忙跪下行礼。

 

璎珞虽是低着头，还是窥见他明蓝色的一角，似是换了身衣着。目光悄悄上移，只见蓝金色的吉服袍子上绣着九条龙，上头缀满了珠子。

 

“这个时辰了，还嘻嘻闹闹的，没个规矩。”

 

弘历偏头斜瞟了眼仍跪下拘着礼的璎珞，稍稍收敛了住唇边的笑意，挥了挥手，

 

“都起来吧，皇后身子不好，不必行礼了。”弘历扬扬手，脱下披风交递给李玉，坐在炕案旁。

 

容音笑意早已盈满了脸，欣喜地怔了半晌，话都差点忘了说：“皇上今晚怎的突然来了，看臣妾这准备也没准备......真是失礼了。”

 

“朕来看看你。”弘历伸手端起珍珠新端上案的茶，轻声道。

 

“这个时辰皇上还未用晚膳吧？璎珞，快去小厨房吩咐一声，让多加几个皇上爱吃的菜......皇上，平日里长春宫用膳用的又少又晚的，皇上怕是要久等了。”容音脸上还是带着温婉的笑，眸中似是忽然有了亮光。

 

璎珞应了一声，也跟着欣喜地笑着，正准备朝小厨房走去，却被弘历叫住：

 

“那个.....不必另外吩咐了，长春宫平日里怎么吃，今晚就还是怎么吃。”

 

弘历一时不知道叫她什么好，语罢还是转头对着容音礼貌地笑着，眼神却仍是不自觉地迟迟停留在那团小小的水红色的背影上。

 

李玉忍着几十板子的疼，站在一旁偷笑，心想皇上连璎珞姑娘怎么叫都不知道了。

 

“皇上？”容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，偏着头，温柔的笑意仍挂在唇边。

 

“皇后近日身体可好些了？”弘历回转过游移的目光，轻声道。

 

“基本无大碍了，只是时常会起夜，今夜皇上若是留宿长春宫......臣妾怕是会吵到您。”

 

容音有些难堪地说着，心下却是想着怎么遮掩自己的体寒症状，纯贵妃生子.....已有好些日子没来为她施针治疗了。

 

“臣妾听说，纯贵妃的六阿哥咿咿呀呀会笑了，皇上您......”容音准备接着进言，敛眸偷偷瞟到弘历面上似有不悦之色，便噤了口。

 

弘历眉间泛波，放下茶盏，瞬时间似是有些看不清皇后了。只觉二人的距离愈来愈远，少了年少时青涩懵懂的那般美好，心中陡然升起阵阵寒意。

 

也是，帝王家的夫妻，本是不同。

 

“不碍事，这个时辰朕来都来了，今夜若又陡然移居他宫，旁的人指不定怎么议论......叫宫人将偏殿收拾出来便是。”他语气平淡，脸上早没了笑意。

 

容音心中了然，自己定是又惹起弘历心中不快，到嘴边的话，又不得不说。她朝宫人使了个眼色，示意旁人退下，连明玉也不能留。

 

“皇上......喜欢璎珞？“

 

她这次没有过多婉转迂回，话到唇齿间，没过心关，直接说出。她声音极轻，听不出其他情绪，只是温柔地询问，询问她早有答案的问题。

 

她看着弘历没了上次的反驳，只反是沉默地低头，小孩似的转动扳指。

 

若是莫须有的事，他定会勃然大怒。

 

“若皇上真心喜欢，那就请您给璎珞一个名分，别白白耽误了人家。”

 

“朕自然知道。”

 

二人沉默良久，就是用膳时也极少说话，璎珞和明玉站在一旁看着，时不时四目相对着，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只知道宫人被重新召回时，殿内气氛便截然不用了。

 

愈渐夜里愈渐凉，空气中漫著冷湿，好似雾中。长春宫内微灯夜显寂，夜浴远光里。

 

偏殿收拾好了，弘历小坐了会儿，便起身准备就寝了。虽是长春宫，偏殿的总体视角比起养心殿的寝殿还是略显局促。

 

李玉今夜可是战战兢兢地忙活着，生怕一个不小心又逆了皇上的哪一块龙鳞，自己这身子板，要是再挨上个几十板子，只怕得半身不遂了。

 

“更衣。”

 

李玉规矩地立在门外候着，听着里头的使唤立马扬了扬手，招呼几个宫女进去伺候。

 

可立刻随之传来的，却是杯盏哗啦的破碎声。

 

李玉吓得缩着头，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朝里走去。只见宫女们也吓得说不出话，瑟瑟地站成一排。

 

思前想后还是迈出步子，硬着头皮进言：“皇上......这琥珀琉璃等宫女，可都是平日里服侍皇后娘娘的，您......”

 

“什么琥珀琉璃玛瑙的，朕只要魏璎珞！”

 

弘历气汹汹地坐在榻边，身上锦袍盘口解了两颗。

 

李玉听着吓了一身冷汗，立刻又一边仔细着步履轻重，一边火急火燎地赶到耳房，折着手指轻轻敲了敲晃曳的门：

 

“璎珞姑娘，歇下了吗？”

 

璎珞此刻正坐在炕头，小声地答应了一声，斜着头预备取下耳上的珠环。

 

“皇上传您去偏殿一趟，璎珞姑娘可麻溜儿点收拾收拾出来吧。”

 

 

朦胧夜许清风半，镜倒天云月阑干。白柱缠藤廊上叶，叶叶相枕偶出光。月晕漪涟碎镜，银光碎晶晶。

 

璎珞负着数对犀利眼神的盯睨，踏入偏殿，看见弘历面对着她坐着，登时四目相对，她有些难堪地低下头移开眼神。

 

“更衣。”

 

璎珞缓缓地迈着步子上前，生怕踏碎了这满屋的静谧，二来也是不想触及他的哪根弦，免得重蹈前几日行宫的覆辙。

 

“皇上，请您站起来，奴才好更衣。”

 

她低下头，俨然一副低眉顺眼的奴才样。

 

“就坐着更。”

 

烛火昏黄掩映下，一双眸子早已颇有玩味地撇成弯月，菱唇微张，像是夜间草原丛深交错下伏身的猎豹，准备饱餐一顿的奚弄前戏。

【这篇稍微长了些哈哈，寒假居然也有补课的操作（我吐了），仍然在努力挤时间产粮中～下篇有没有车呢～～～】

【求教：我现在还没学会用凹三😭】